我的铁路风景

    清晨的薄雾还没散尽，绿皮火车已在铁轨上哼起了调子。我趴在车窗上，看站台的信号灯由红转绿，像颗跳动的星子，推着整列火车钻进了晨雾里。    车过县城时，窗外突然涌来大片金黄。是油菜花田，铺得无边无际，风一吹就起金色的浪，浪尖上站着几个戴草帽的农人，弯腰侍弄着什么，远远望去像浪里的礁石。"这铁路通了十年，咱村的菜籽油才走得出大山。"邻座的大叔捧着搪瓷缸子，茶渍在缸沿画着圈，"以前靠人背到镇上，一天就一趟班车，现在火车直接停村口站，上午榨的油，下午就能到省城。"他指着远处铁轨旁的新楼房，"看见没？那是去年盖的合作社，收了菜籽直接在这儿装火车，比以前多赚三成呢。"    正午的阳光把车厢晒得暖暖的。列车钻进隧道时，耳边的轰鸣突然放大，像有无数只蜜蜂在唱歌，再出来时，眼前猛地亮起来——一条银蓝色的河横在眼前，铁路桥像道钢铁的虹，架在河面上。桥下的水真清，能看见河底的鹅卵石，几只白鸟贴着水面飞，翅膀沾起的水珠在阳光下闪成碎钻。"为了保护这河，当年修桥时多打了三十根桥墩。"对面座位的姑娘正对着河面拍照，手机屏幕里，桥与水的倒影拼成个完整的圆，"我是学水利的，去年来考察，发现这桥的桥墩全架在岩石上，一点没破坏河床，厉害吧？"她笑着把照片调成屏保，"这风景，得让更多人看见。"    傍晚时分，车窗外的风景渐渐热闹起来。成片的大棚取代了油菜花田，塑料薄膜反射着夕阳，像铺了满地的碎金。站台边，几个穿校服的孩子举着牌子，上面写着"欢迎来看我们的智能温室"。列车停靠的间隙，一个扎马尾的小姑娘跑上车，给每位乘客递了颗草莓："这是我们大棚里种的，甜吧？铁路通了，北京的老师每周都来教我们用手机直播卖草莓，上周还卖了三百斤呢！"她的脸红扑扑的，像颗熟透的草莓。    暮色渐浓时，火车驶入了城市边缘。高楼像雨后的春笋，一节节往上冒，铁轨旁的绿化带里，月季开得正艳，和远处的霓虹灯交相辉映。我看着窗外掠过的"幸福小区"站牌，想起油菜花田里的农人、护河的姑娘、卖草莓的小姑娘，突然明白，这铁路上的风景，从来不止是掠过的花田与河流。    火车到站时，站台的灯亮了，像串起的珍珠。我拎着行李下车，听见身后传来笑声——是那个卖草莓的小姑娘，正举着手机跟镜头说："看，这就是载着我们草莓去远方的火车，下次，我要坐着它去北京！"    铁轨在夜色里泛着微光，一直伸向星星落满的远方。原来这趟旅程最美的风景，是铁轨下悄悄生长的希望，是车厢里传递的热乎气，是每双望向窗外的眼睛里，都闪着的对明天的盼头。

作者：杨得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