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六点,南昌站沐浴在晨光中。我跟着爸爸妈妈踏上开往西安的G字头列车,像一只迫不及待的候鸟,即将在铁轨的牵引下完成人生的第一次南北穿越。
列车悄然启动,窗外的风景开始流动。最初是江南的写意水墨——赣江如练,水田如镜,白墙黛瓦的村落在晨雾中若隐若现。稻穗低垂,像在向夏天作最后的告别。偶尔掠过一片荷塘,虽已过了最盛的花期,残荷依然倔强地挺立,守护着水下的秘密。
爸爸靠窗坐着,目光悠远。他说三十年前,他也是沿着这条线路北上求学,坐的是咣当作响的绿皮火车。“那时候,从南昌到西安要三十多个小时。”他的声音里有一种我从未听过的沧桑,“车厢里挤满了人,过道、洗手台,甚至座位底下都躺着人。空气混浊,却混着一种特殊的味道——那是泡面、汗水和期盼交织的味道。”
我努力想象着那样的场景,没有空调的盛夏,车窗必须开着,风裹挟着煤屑灌进来,每个人都灰头土脸。可爸爸说,即便如此,每当春节临近,这摇晃的列车依然承载着游子全部的乡愁。“有人一站就是十几个小时,累了就靠在陌生人肩上打个盹。素不相识的人分享着家里带来的吃食,在咣当声中互相安慰:快到了,就快到家了。”
列车无声地穿过一个隧道,黑暗瞬间吞没了一切。再亮起时,窗外的景色已悄然变了调色板。江西的青山绿水渐渐褪去,湖北的平原舒展着它秋收后的旷达。稻田变成了麦茬地,水牛换成了拖拉机,连天空都似乎更高远了。
“知道吗?”爸爸指着窗外飞逝而过的另一条铁路线,“那就是老铁路。现在它主要跑货车了,但在没有高铁的年代,所有的客车都在那样的铁路上跑。”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,一条略显沧桑的铁轨与我们的高铁线并肩而行,像一位沉默的老人陪伴着朝气蓬勃的青年。
进入陕西境内,黄土高原开始显露它雄浑的筋骨。沟壑纵横,窑洞隐现,完全不同于南方的婉约。就在这时,列车广播响起:“列车现在时速298公里。”我惊呆了——在这公理级的时速下,窗外的黄土高坡依然如凝固的巨浪,沉稳如山。速度与厚重,在此刻达成了奇妙的和解。
我看着窗外,想象着三十年前,同样在这片土地上,一列绿皮火车正吃力地爬坡,无数年轻人靠在窗边,数着还有多少小时才能到家。而今天,我坐在这平稳如静止的列车上,五个小时就完成了他们一天一夜的旅程。
这铁路就像时光隧道,三十年,从绿皮车到高铁,从摇晃到平稳,从漫长到瞬间。变的不仅是速度,更是每一个游子归家的心情。曾经,摇晃的列车把思念拉得很长很长;如今,飞驰的高铁让团圆变得很近很近。而那根铁轨,始终如一地缝合着南北,连接着过去与未来,
让所有的期盼都不再遥远。
作者:南昌市立德中学 徐顺翊
编辑:高富灿
